《离骚》翻译及注释

帝高阳之苗裔兮，朕皇考曰伯庸。

译文：我是古帝高阳氏的子孙，我已去世的父亲字伯庸。

注释：高阳：颛顼之号。苗裔：苗，初生的禾本植物。裔，衣服的末边。此苗裔连用，喻指子孙后代。朕：我。皇：美。考：已故的父亲。

摄提贞于孟陬兮，惟庚寅吾以降。

译文：岁星在寅那年的孟春月，正当庚寅日那天我降生。

注释：摄提：太岁在寅时为摄提格。此指寅年。贞：正。孟：开始。陬：正月。庚寅：指庚寅之日。古以干支相配来纪日。降：降生。

皇览揆余初度兮，肇锡余以嘉名：

译文：父亲仔细揣测我的生辰，于是赐给我相应的美名：

注释：揆：推理揣度。肇：开始。锡：通“赐”。名：命名。

名余曰正则兮，字余曰灵均。

译文：父亲把我的名取为正则，同时把我的字叫作灵均。

注释：字：表字，这里活用作动词，起个表字。

纷吾既有此内美兮，又重之以修能。

译文：天赋给我很多良好素质，我不断加强自己的修养。

注释：内美：内在的美好品质。重：再。

扈江离与辟芷兮，纫秋兰以为佩。

译文：我把江离芷草披在肩上，把秋兰结成索佩挂身旁。

注释：扈：楚方言，披挂。江离芷：均为香草名。纫：草有茎叶可做绳索。秋兰：香草名。即泽兰，秋季开花。

汩余若将不及兮，恐年岁之不吾与。

译文：光阴似箭我好像跟不上，岁月不等待人令我心慌。

注释：汨：水疾流的样子，此处用以形容时光飞逝。不吾与：宾语前置，即“不与吾”，不等待我。

朝搴阰之木兰兮，夕揽洲之宿莽。

译文：早晨我在大坡采集木兰，傍晚在小洲中摘取宿莽。

注释：搴：拔取。揽：采摘。宿莽：草名，经冬不死。

日月忽其不淹兮，春与秋其代序。

译文：时光迅速逝去不能久留，四季更相代谢变化有常。

注释：忽：迅速的样子。代序：指不断更迭。

惟草木之零落兮，恐美人之迟暮。(惟通：唯)

译文：我想到草木已由盛到衰，恐怕自己身体逐渐衰老。

注释：惟：思虑。迟暮：衰老。

不抚壮而弃秽兮，何不改乎此度？

译文：何不利用盛时扬弃秽政，为何还不改变这些法度？

注释：抚：趁。此度：指现行的政治法度。

乘骐骥以驰骋兮，来吾道夫先路！

译文：乘上千里马纵横驰骋吧，来呀，我在前引导开路！

注释：骐骥：骏马。道：通“导”，引导。

昔三后之纯粹兮，固众芳之所在。

译文：从前三后公正德行完美，所以群贤都在那里聚会。

注释：三后：夏禹商汤周文王。固：本来。

杂申椒与菌桂兮，岂惟纫夫蕙茝！

译文：杂聚申椒菌桂似的人物，岂止联系优秀的茝和蕙。彼尧舜之耿介兮，既遵道而得路。唐尧虞舜多么光明正直，他们沿着正道登上坦途。

注释：申椒菌桂：均为香木名。蕙茝：均为香草名。彼尧舜之耿介兮，既遵道而得路。耿介：光明正大。遵道：遵循正道。

彼尧、舜之耿介兮，既遵道而得路。

译文：夏桀殷纣多么狂妄邪恶，贪图捷径必然走投无路。

注释：猖披：猖狂。捷径：邪道。

何桀纣之猖披兮，夫惟捷径以窘步。

译文：结党营私的人苟安享乐，他们的前途黑暗而险阻。

注释：偷乐：苟且享乐。幽昧：黑暗。

惟夫党人之偷乐兮，路幽昧以险隘。

译文：难道我害怕招灾惹祸吗，我只担心祖国为此覆没。

注释：殃：灾祸。败绩：喻指君国的倾危。

岂余身之殚殃兮，恐皇舆之败绩！

译文：前前后后我奔走照料啊，希望君王赶上先王脚步。

注释：踵武：足迹，即脚印。

忽奔走以先后兮，及前王之踵武。

译文：你不深入了解我的忠心，反而听信谗言对我发怒。

注释：荃：香草名，喻楚怀王。齌怒：暴怒。

荃不查余之中情兮，反信谗而齌怒。

译文：我早知道忠言直谏有祸，原想忍耐却又控制不住。

注释：謇謇：形容忠贞直言的样子。

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，忍而不能舍也。

译文：上指苍天请它给我作证，一切都为了君王的缘故。

注释：九天：古人认为天有九重，故言。正：通“证”。

指九天以为正兮，夫惟灵修之故也。

注释：期：约定。羌：楚语，表转折，相当于现在的“却”。

曰黄昏以为期兮，羌中道而改路！

译文：你以前既然和我有成约，现另有打算又追悔当初。

注释：成言：诚信之言。

初既与余成言兮，后悔遁而有他。

译文：我并不难于与你别离啊，只是伤心你的反反复复。

注释：既：本来。数化：多次变化。

余既不难夫离别兮，伤灵修之数化。

译文：我已经栽培了很多春兰，又种植香草秋蕙一大片。

注释：滋：栽种。树：种植。亩：二百四十步为亩。

余既滋兰之九畹兮，又树蕙之百亩。

译文：分垄培植了留夷和揭车，还把杜衡芳芷套种其间。

注释：畦：五十亩为畦。留夷揭车：均为香草名。

畦留夷与揭车兮，杂杜衡与芳芷。

译文：我希望它们都枝繁叶茂，等待着我收割的那一天。

注释：冀：希望。峻：长。刈：收获。

冀枝叶之峻茂兮，愿俟时乎吾将刈。

译文：它们枯萎死绝有何伤害，使我痛心的是它们质变。

注释：萎：枯萎。绝：落尽。芜：荒芜。秽：污秽。

虽萎绝其亦何伤兮，哀众芳之芜秽。

译文：大家都拚命争着向上爬，利欲熏心而又贪得无厌。

注释：竞：并。

众皆竞进以贪婪兮，凭不厌乎求索。

译文：他们猜疑别人宽恕自己，他们勾心斗角相互妒忌。

注释：羌：楚人语气词。兴：生。

羌内恕己以量人兮，各兴心而嫉妒。

译文：急于奔走钻营争权夺利，这些不是我追求的东西。

注释：忽：急。驰骛：乱驰。

忽驰骛以追逐兮，非余心之所急。

译文：只觉得老年在渐渐来临，担心美好名声不能树立。

注释：冉冉：渐渐。

老冉冉其将至兮，恐修名之不立。

译文：早晨我饮木兰上的露滴，晚上我用菊花残瓣充饥。

注释：英：花。苟：确实。

朝饮木兰之坠露兮，夕餐秋菊之落英。

译文：只要我的情感坚贞不易，形消骨立又有什么关系。

注释：信姱：诚信而美好。练要：心中简练合于要道。

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，长顑颔亦何伤。

译文：我用树木的根编结茝草，再把薜荔花蕊穿在一起。

注释：掔：持取。贯：拾取。

掔木根以结茝兮，贯薜荔之落蕊。

译文：我拿菌桂枝条联结蕙草，胡绳搓成绳索又长又好。

注释：矫：举起。索：草有茎叶可做绳索。此作动词，意为搓绳。纚纚：长而下垂貌。

矫菌桂以纫蕙兮，索胡绳之纚纚。

译文：我向古代的圣贤学习啊，不是世间俗人能够做到。

注释：法：效法。

謇吾法夫前修兮，非世俗之所服。

译文：我与现在的人虽不相容，我却愿依照彭咸的遗教。

注释：周：合。彭咸：殷贤大夫，谏其君，不听，投江而死。

虽不周于今之人兮，愿依彭咸之遗则。

译文：我揩着眼泪啊声声长叹，可怜人生道路多么艰难。

注释：民生：万民的生存。艰：难。

长太息以掩涕兮，哀民生之多艰。

译文：我虽爱好修洁严于责己，早晨直言进谏晚上就被罢免。

注释：修姱：洁净而美好。谇：进谏。替：废。

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，謇朝谇而夕替。

译文：他们攻击我佩带蕙草啊，又指责我爱好采集茝兰。

注释：纕：佩带。申：重复。

既替余以蕙纕兮，又申之以揽茝。

译文：这是我心中追求的东西，就是多次死亡也不后悔。

注释：悔：怨恨。

亦余心之所善兮，虽九死其犹未悔。

译文：怨就怨楚王这样糊涂啊，他始终不体察别人心情。

注释：灵修：指楚怀王。

怨灵修之浩荡兮，终不察夫民心。

译文：那些女人妒忌我的丰姿，造谣诬蔑说我妖艳好淫。

注释：众女：喻群臣。谣：诋毁。诼：诽谤。

众女嫉余之蛾眉兮，谣诼谓余以善淫。

译文：庸人本来善于投机取巧，背弃规矩而又改变政策。

注释：偭：违背。改：更改。错：通“措”，措施，指先圣之法。

固时俗之工巧兮，偭规矩而改错。

译文：违背是非标准追求邪曲，争着苟合取悦作为法则。

注释：绳墨：正曲直之具。曲：斜曲。周容：苟合取容，指以求容媚为常法。

背绳墨以追曲兮，竞周容以为度。

译文：忧愁烦闷啊我失意不安，现在孤独穷困多么艰难。

注释：侘傺：失志貌。

忳郁邑余侘傺兮，吾独穷困乎此时也。

译文：宁可马上死去魂魄离散，媚俗取巧啊我坚决不干。

注释：流亡：随水漂流而去。此态：苟合取容之态。

宁溘死以流亡兮，余不忍为此态也。

译文：雄鹰不与那些燕雀同群，原本自古以来就是这般。

注释：不群：指不与众鸟同群。前世：古代。

鸷鸟之不群兮，自前世而固然。

译文：方和圆怎能够互相配各，志向不同何能彼此相安。

注释：异道：不同的道路。

何方圜之能周兮，夫孰异道而相安？

译文：宁愿委曲心志压抑情感，宁把斥责咒骂统统承担。

注释：屈：委屈。尤：过错。攘：除去。诟：耻辱。

屈心而抑志兮，忍尤而攘诟。

译文：保持清白节操死于直道，这本为古代圣贤所称赞！

注释：伏：通“服”，保持，坚守。厚：厚待。

伏清白以死直兮，固前圣之所厚。

译文：后悔当初不曾看清前途，迟疑了一阵我又将回头。

注释：相道：观看。延：长。

悔相道之不察兮，延伫乎吾将反。

译文：调转我的车走回原路啊，趁着迷途未远赶快罢休。

注释：回：调转。行迷：指迷途。

回朕车以复路兮，及行迷之未远。

译文：我打马在兰草水边行走，跑上椒木小山暂且停留。

注释：步：徐行。皋：水边高地。止息：休息一下。

步余马于兰皋兮，驰椒丘且焉止息。

译文：既然进取不成反而获罪，那就回来把我旧服重修。

注释：尤：罪过。修吾初服：指修身洁行。

进不入以离尤兮，退将复修吾初服。

译文：我要把菱叶裁剪成上衣，我并用荷花把下裳织就。

注释：制：裁制。芙蓉：莲花。

制芰荷以为衣兮，集芙蓉以为裳。

译文：没有人了解我也就罢了，只要内心真正馥郁芳柔。

注释：不吾知：宾语前置，即“不知吾”，不了解我。苟：如果。

不吾知其亦已兮，苟余情其信芳。

译文：把我的帽子加得高高的，把我的佩带增得长悠悠。

注释：高：指帽高。陆离：修长而美好的样子。

高余冠之岌岌兮，长余佩之陆离。

译文：虽然芳洁污垢混杂一起，只有纯洁品质不会腐朽。

注释：芳：指芬芳之物。唯：只有。

芳与泽其杂糅兮，唯昭质其犹未亏。

译文：我忽然回头啊纵目远望，我将游观四面遥远地方。

注释：游目：纵目瞭望。往观：前去观望。

忽反顾以游目兮，将往观乎四荒。

译文：佩着五彩缤纷华丽装饰，散发出一阵阵浓郁清香。

注释：缤纷：极言多。章：明显。

佩缤纷其繁饰兮，芳菲菲其弥章。

译文：人们各有自己的爱好啊，我独爱好修饰习以为常。

注释：民生：人生。常：恒常之法。

民生各有所乐兮，余独好修以为常。

译文：即使粉身碎骨也不改变，难道我能受警戒而彷徨！

注释：犹：尚且。惩：惧怕。

虽体解吾犹未变兮，岂余心之可惩。

译文：姐姐对我遭遇十分关切，她曾经一再地向我告诫。

注释：女嬃：屈原的姐姐。婵媛：牵挂。申申：反反复复。

女嬃之婵媛兮，申申其詈予，曰：

译文：她说“鲧太刚直不顾性命，结果被杀死在羽山荒野。

注释：婞直：刚正。羽之野：羽山的郊野。

「鲧婞直以亡身兮，终然夭乎羽之野。

译文：你何忠言无忌爱好修饰，还独有很多美好的节操。

注释：博謇：过于刚直。姱节：美好的节操。

汝何博謇而好修兮，纷独有此姱节？

译文：满屋堆着都是普通花草，你却与众不同不肯佩服。

注释：盈室：满屋。判：区别。

薋菉葹以盈室兮，判独离而不服。」

译文：众人无法挨家挨户说明，谁会来详察我们的本心。

注释：众：众人。云：助词，无实义。

众不可户说兮，孰云察余之中情？

译文：世上的人都爱成群结伙，为何对我的话总是不听？”

注释：朋：朋党。茕：孤独。

世并举而好朋兮，夫何茕独而不予听？

译文：我以先圣行为节制性情，愤懑心情至今不能平静。济沅湘以南征兮，就重华而敶词：渡过沅水湘水向南走去，我要对虞舜把道理讲清：

注释：前圣：前代圣贤。喟：叹息声。济沅(yuán)湘以南征兮，就重华而敶(chén)词：济：渡过。就：靠近。

依前圣以节中兮，喟凭心而历兹。

译文：“夏启偷得《九辩》和《九歌》啊，他寻欢作乐而放纵忘情。

注释：启：禹之子。夏朝的开国君主。《九辩》《九歌》：相传是启从天上偷带到人间的乐曲。夏康：启子太康。

济沅、湘以南征兮，就重华而敶词：

译文：不考虑将来看不到危难，因此武观得以酿成内乱。

注释：图：图谋。五子：指夏康等兄弟五人。用：因此。

启《九辩》与《九歌》兮，夏康娱以自纵。

译文：后羿爱好田猎溺于游乐，对射杀大狐狸特别喜欢。

注释：羿：指后羿。封狐：大狐。

不顾难以图后兮，五子用失乎家衖。

译文：本来淫乱之徒无好结果，寒浞杀羿把他妻子霸占。

注释：鲜：少。浞：寒浞，羿相。

羿淫游以佚畋兮，又好射夫封狐。

译文：寒浇自恃有强大的力气，放纵情欲不肯节制自己。

注释：浇：寒浞之子。强圉：强壮多力。不忍：不能加以克制。

固乱流其鲜终兮，浞又贪夫厥家。

译文：天天寻欢作乐忘掉自身，因此他的脑袋终于落地。

注释：日：天天。用夫：因此。

浇身被服强圉兮，纵欲而不忍。

译文：夏桀行为总是违背常理，结果灾殃也就难以躲避。

注释：夏桀：夏之亡国之君。

日康娱而自忘兮，厥首用夫颠陨。

译文：纣王把忠良剁成肉酱啊，殷朝天下因此不能久长。汤禹俨而祗敬兮，周论道而莫差。商汤夏禹态度严肃恭敬，正确讲究道理还有文王。

注释：辛：殷纣王之名。菹醢：肉酱，名词动用，指剁成肉酱。用而：因而。汤禹俨(yǎn)而祗敬兮，周论道而莫差。俨：庄严。莫差：没有丝毫差错。

夏桀之常违兮，乃遂焉而逢殃。

译文：他们都能选拔贤者能人，遵循一定准则不会走样。

注释：授：任用。颇：倾斜。

后辛之菹醢兮，殷宗用而不长。

译文：上天对一切都公正无私，见有德的人就给予扶持。

注释：私阿：偏私。错：置。

汤、禹俨而祗敬兮，周论道而莫差。

译文：只有古代圣王德行高尚，才能够享有天下的土地。

注释：茂行：美好的德行。下土：天下。

举贤才而授能兮，循绳墨而不颇。

译文：回顾过去啊把将来瞻望，看到了做人的根本道理。

注释：瞻前而顾后：观察古往今来的成败。相观：观察。

皇天无私阿兮，览民德焉错辅。

译文：哪有不义的事可以去干，哪有不善的事应该担当。

注释：非义：不行仁义。非善：不行善事。

夫维圣哲以茂行兮，苟得用此下土。

译文：我虽然面临死亡的危险，毫不后悔自己当初志向。

注释：阽：临危，遇到危险。览：反观。

瞻前而顾后兮，相观民之计极。

译文：不度量凿眼就削正榫头，前代的贤人正因此遭殃。”

注释：量：度。前修：前贤。

夫孰非义而可用兮？孰非善而可服？

译文：我泣声不绝啊烦恼悲伤，哀叹自己未逢美好时光。

注释：曾：屡次。当：遇。

阽余身而危死兮，览余初其犹未悔。

译文：拿着柔软蕙草揩抹眼泪，热泪滚滚沾湿我的衣裳。

注释：茹：柔软。浪浪：泪流不止的样子。

不量凿而正枘兮，固前修以菹醢。

译文：铺开衣襟跪着慢慢细讲，我已获得正道心里亮堂。

注释：敷：铺开。中正：治国之道。

曾歔欷余郁邑兮，哀朕时之不当。

译文：驾驭着玉虬啊乘着凤车，在风尘掩翳中飞到天上。

注释：驷：驾车。上征：上天远行。

揽茹蕙以掩涕兮，沾余襟之浪浪。

译文：早晨从南方的苍梧出发，傍晚就到达了昆仑山上。

注释：发轫：出发。苍梧：舜所葬之地。县圃：神山，在昆仑山之上。

跪敷衽以陈辞兮，耿吾既得此中正。

译文：我本想在灵琐稍事逗留，夕阳西下已经暮色苍茫。

注释：灵琐：神之所在处。

驷玉虬以桀鹥兮，溘埃风余上征。

译文：我命令羲和停鞭慢行啊，莫叫太阳迫近崦嵫山旁。

注释：令：命令。羲和：神话中的太阳神。崦嵫：神话中日所入之山。

朝发轫于苍梧兮，夕余至乎县圃。

译文：前面的道路啊又远又长，我将上上下下追求理想。

注释：漫漫：路遥远的样子。修远：长远。

欲少留此灵琐兮，日忽忽其将暮。

译文：让我的马在咸池里饮水，把马缰绳拴在扶桑树上。

注释：咸池：日浴处。扶桑：日所拂之木。

吾令羲和弭节兮，望崦嵫而勿迫。

译文：折下若木枝来挡住太阳，我可以暂且从容地徜徉。

注释：若木：日所入之处的树木。逍遥：自由自在的样子。相羊：徘徊。

路漫漫其修远兮，吾将上下而求索。

译文：叫前面的望舒作为先驱，让后面的飞廉紧紧跟上。

注释：前：在前面。后：在后面。

饮余马于咸池兮，总余辔乎扶桑。

译文：鸾乌凤凰为我在前戒备，雷师却说还没安排停当。

注释：先戒：在前面警戒。雷师：雷神。

折若木以拂日兮，聊逍遥以相羊。

译文：我命令凤凰展翅飞腾啊，要日以继夜地不停飞翔。

注释：飞腾：腾空而飞。日夜：指日夜兼程。

前望舒使先驱兮，后飞廉使奔属。

译文：旋风结聚起来互相靠拢，它率领着云霓向我迎上。

注释：飘风：旋风。帅：率领。

鸾皇为余先戒兮，雷师告余以未具。

译文：云霓越聚越多忽离忽合，五光十色上下飘浮荡漾。

注释：离合：忽散忽聚。斑：文彩杂乱，五彩缤纷。

吾令凤鸟飞腾兮，继之以日夜。

译文：我叫天门守卫把门打开，他却倚靠天门把我呆望。

注释：帝：天帝。阊阖：天门。

飘风屯其相离兮，帅云霓而来御。

译文：日色渐暗时间已经晚了，我纽结着幽兰久久徜徉。

注释：暧暧：昏暗的样子。结：编结。

纷总总其离合兮，斑陆离其上下。

译文：这个世道混浊善恶不分，喜欢嫉妒别人抹煞所长。

注释：溷浊：混乱污浊。蔽：掩盖。

吾令帝阍开关兮，倚阊阖而望予。

译文：清晨我将要渡过白水河，登上阆风山把马儿系着。

注释：白水：神话中的水名。绁：拴，系。

时暧暧其将罢兮，结幽兰而延伫。

译文：忽然回头眺望涕泪淋漓，哀叹高丘竟然没有美女。

注释：反顾：回头望。高丘：高山。

世溷浊而不分兮，好蔽美而嫉妒。

译文：我飘忽地来到春宫一游，折下玉树枝条增添佩饰。

注释：春宫：东方青帝的居舍。琼枝：玉树的花枝。

朝吾将济于白水兮，登阆风而绁马。

译文：趁琼枝上花朵还未凋零，把能受馈赠的美女找寻。

注释：荣华：花朵。可诒：可以赠送。

忽反顾以流涕兮，哀高丘之无女。

译文：我命令云师把云车驾起，我去寻找宓妃住在何处。

注释：丰隆：云神。宓妃：神女，伏羲氏之女。

溘吾游此春宫兮，折琼枝以继佩。

译文：解下佩带束好求婚书信，我请蹇修前去给我做媒。

注释：结言：约好之言。謇修：伏羲氏之臣。

及荣华之未落兮，相下女之可诒。

译文：云霓纷纷簇集忽离忽合，很快知道事情乖戾难成。

注释：离合：言辞未定。纬繣：不相投合。

吾令丰隆乘云兮，求宓妃之所在。

译文：晚上宓妃回到穷石住宿，清晨到洧盘把头发洗濯。

注释：次：住宿。濯发：洗头发。

解佩纕以结言兮，吾令謇修以为理。

译文：宓妃仗着貌美骄傲自大，成天放荡不羁寻欢作乐。

注释：保：依仗。淫游：过分的游乐。

纷总总其离合兮，忽纬繣其难迁。

译文：她虽然美丽但不守礼法，算了吧放弃她另外求索。

注释：虽：诚然。改求：另外寻求。

夕归次于穷石兮，朝濯发乎洧盘。

译文：我在天上观察四面八方，周游一遍后我从天而降。

注释：览相观：细细观察。周流：周游。

保厥美以骄傲兮，日康娱以淫游。

译文：遥望华丽巍峨的玉台啊，见有娀氏美女住在台上。

注释：瑶台：以玉砌成的台。有娀：传说中的上古国名。

虽信美而无礼兮，来违弃而改求。

译文：我请鸩鸟前去给我做媒，鸩鸟却说那个美女不好。

注释：鸩：鸟名。

览相观于四极兮，周流乎天余乃下。

译文：雄鸠叫唤着飞去说媒啊，我又嫌它过分诡诈轻佻。

注释：鸣逝：边叫边飞。佻：轻浮。

望瑶台之偃蹇兮，见有娀之佚女。

译文：我心中犹豫而疑惑不定，想自己去吧又觉得不妙。

注释：犹豫：拿不定主意。自适：亲自去。

吾令鸩为媒兮，鸩告余以不好。

译文：凤凰已接受托付的聘礼，恐怕高辛赶在我前面了。

注释：受诒：指完成聘礼之事。

雄鸠之鸣逝兮，余犹恶其佻巧。

译文：想到远方去又无处安居，只好四处游荡流浪逍遥。

注释：远集：远止。浮游：漫游。

心犹豫而狐疑兮，欲自适而不可。

译文：趁少康还未结婚的时节，还留着有虞国两位阿娇。

注释：及：趁着。有虞：传说中的上古国名。

凤皇既受诒兮，恐高辛之先我。

译文：媒人无能没有灵牙利齿，恐怕能说合的希望很小。

注释：理弱：指媒人软弱。导言：媒人撮合的言辞。

欲远集而无所止兮，聊浮游以逍遥。

译文：世间混乱污浊嫉贤妒能，爱障蔽美德把恶事称道。

注释：嫉贤：嫉妒贤能。称恶：称赞邪恶。

及少康之未家兮，留有虞之二姚。

译文：闺中美女既然难以接近，贤智君王始终又不醒觉。

注释：闺中：女子居住的内室。哲王：明智的君王。

理弱而媒拙兮，恐导言之不固。

译文：满腔忠贞激情无处倾诉，我怎么能永远忍耐下去！

注释：怀：怀抱。终古：永久。

世溷浊而嫉贤兮，好蔽美而称恶。

译文：我找来了灵草和细竹片，请求神巫灵氛为我占卜。

注释：琼茅：灵草。筳：小竹片。灵氛：传说中的上古神巫。

闺中既以邃远兮，哲王又不寤。

译文：“听说双方美好必将结合看谁真正好修必然爱慕。

注释：信修：诚然美好。

怀朕情而不发兮，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？

译文：想到天下多么辽阔广大，难道只在这里才有娇女？”

注释：九州：泛指天下。女：美女。

索琼茅以筳篿兮，命灵氛为余占之。

译文：“劝你远走高飞不要迟疑，谁寻求美人会把你放弃？

注释：勉：努力。释：舍弃。

曰：「两美其必合兮，孰信修而慕之？

译文：世间什么地方没有芳草，你又何必苦苦怀恋故地？

注释：何所：何处。故宇：故国。

思九州之博大兮，岂惟是其有女？」

译文：世道黑暗使人眼光迷乱，谁又能够了解我们底细？

注释：昡曜：惑乱浑浊。察：明辨。

曰：「勉远逝而无狐疑兮，孰求美而释女？

译文：人们的好恶本来不相同，只是这邦小人更加怪异。

注释：民：指天下众人。党人：朋党之人。

何所独无芳草兮，尔何怀乎故宇？」

译文：人人都把艾草挂满腰间，说幽兰是不可佩的东西。

注释：服：佩用。

世幽昧以昡曜兮，孰云察余之善恶？

译文：对草木好坏还分辨不清，怎么能够正确评价玉器？

注释：览察：察看。珵美：即“美珵”，美玉。

民好恶其不同兮，惟此党人其独异！

译文：用粪土塞满自己的香袋，反说佩的申椒没有香气。”

注释：粪壤：粪土。申椒：申地之椒。

户服艾以盈要兮，谓幽兰其不可佩。

译文：想听从灵氛占卜的好卦，心里犹豫迟疑决定不下。

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，岂珵美之能当？

译文：听说巫咸今晚将要降神，我带着花椒精米去接他。

注释：巫咸：古神巫。夕降：傍晚从天而降。怀：馈。

苏粪壤以充祎兮，谓申椒其不芳。

译文：天上诸神遮天蔽日齐降，九疑山的众神纷纷迎迓。

注释：百神：指天上的众神。并迎：一起来迎接。

欲从灵氛之吉占兮，心犹豫而狐疑。

译文：他们灵光闪闪显示神灵，巫咸又告诉我不少佳话。

注释：皇：皇天。吉故：明君遇贤臣的吉祥故事。

巫咸将夕降兮，怀椒糈而要之。

译文：他说“应该努力上天下地，去寻求意气相投的同道。汤禹俨而求合兮，挚咎繇而能调。汤禹为人严正虚心求贤，得到伊尹皋陶君臣协调。

注释：矱：度。汤禹俨而求合兮，挚(zhì)咎(jiù)繇(yáo)而能调。合：志同道合的人。挚：伊尹名。咎繇：夏禹之臣。

百神翳其备降兮，九疑缤其并迎。

译文：只要内心善良爱好修洁，又何必一定要媒人介绍？

注释：苟：如果。用：凭借。

皇剡剡其扬灵兮，告余以吉故。

译文：傅说拿祷杵在傅岩筑墙，武丁毫不犹豫用他为相。

注释：操：持，拿。用：重用。

曰：「勉升降以上下兮，求矩矱之所同。

译文：太公吕望曾经做过屠夫，他被任用是遇到周文王。

注释：吕望：指吕尚。举：举用。

汤、禹俨而求合兮，挚、咎繇而能调。

译文：宁戚喂牛敲着牛角歌唱，齐桓公听见后任为大夫。

注释：宁戚：春秋时卫人，齐桓公认为贤人，以他为卿。该：周详。

苟中情其好修兮，又何必用夫行媒？

译文：趁现在年轻大有作为啊，施展才能还有大好时光。

注释：晏：晚。未央：未尽。

说操筑于傅岩兮，武丁用而不疑。

译文：只怕杜鹃它叫得太早啊，使得百草因此不再芳香。”

注释：鹈鴂：鸟名，即伯劳。一说杜鹃。为之：因此。

吕望之鼓刀兮，遭周文而得举。

译文：为什么这样美好的琼佩，人们却要掩盖它的光辉。

注释：偃蹇：盛多美丽的样子。薆：遮蔽。

宁戚之讴歌兮，齐桓闻以该辅。

译文：想到这邦小人不讲信义，恐怕出于嫉妒把它摧毁。

注释：谅：信。折：摧毁。

及年岁之未晏兮，时亦犹其未央。

译文：时世纷乱而变化无常啊，我怎么可以在这里久留。

注释：变易：变化。

恐鹈鴃之先鸣兮，使夫百草为之不芳。」

译文：兰草和芷草失掉了芬芳，荃草和惠草也变成茅莠。

注释：茅：比喻已经蜕化变质的谗佞之人。

何琼佩之偃蹇兮，众薆然而蔽之。

译文：为什么从前的这些香草，今天全都成为荒蒿野艾。

注释：直：竟然。

惟此党人之不谅兮，恐嫉妒而折之。

译文：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理由，不爱好修洁造成的祸害。

注释：他故：其他的理由。害：弊端。

时缤纷其变易兮，又何可以淹留？

译文：我还以为兰草最可依靠，谁知华而不实虚有其表。

注释：无实：不结果实。

兰芷变而不芳兮，荃蕙化而为茅。

译文：兰草抛弃美质追随世俗，勉强列入众芳辱没香草。

注释：委：丢弃。得：能够。

何昔日之芳草兮，今直为此萧艾也？

译文：花椒专横谄媚十分傲慢，茱萸想进香袋冒充香草。

注释：椒：楚大夫子椒。樧：茱萸。

岂其有他故兮，莫好修之害也！

译文：它们既然这么热心钻营，又有什么香草重吐芳馨。

注释：干进：求进。务入：钻营。祗：散发。

余以兰为可恃兮，羌无实而容长。

译文：本来世态习俗随波逐流，又还有谁能够意志坚定？

委厥美以从俗兮，苟得列乎众芳。

译文：看到香椒兰草变成这样，何况揭车江离能不变心。

注释：揭车与江离：比喻自己培育的一般人才。

椒专佞以慢慆兮，樧又欲充夫佩帏。

译文：只有我的佩饰最可贵啊，保持它的美德直到如今。

注释：兹佩：喻指屈原的内美与追求。历兹：到如今这一地步。

既干进而务入兮，又何芳之能祗？

译文：浓郁的香气难以消散啊，到今天还在散发出芳馨。

注释：芳菲菲：指香气浓郁。沬：消失。

固时俗之流从兮，又孰能无变化？

译文：我调度和谐地自我欢娱，姑且飘游四方寻求美女。

注释：和调度：指调节自己的心态，缓和自己的心情自娱：自乐。聊：姑且。求女：寻求志同道合的人。

览椒兰其若兹兮，又况揭车与江离？

译文：趁着我的佩饰还很盛美，我要周游观访上天下地。

注释：方：正。上下：到处。

惟兹佩之可贵兮，委厥美而历兹。

译文：灵氛已告诉我占得吉卦，选个好日子我准备出发。

注释：吉占：指两美必合而言。历：选择。

芳菲菲而难亏兮，芬至今犹未沬。

译文：折下玉树枝叶作为肉脯，我舀碎美玉把干粮备下。

注释：羞：通“馐”，指美食。琼爢：玉屑。

和调度以自娱兮，聊浮游而求女。

译文：给我驾车啊用飞龙为马，车上装饰着美玉和象牙。

注释：飞龙：长翅膀的龙。象：象牙。

及余饰之方壮兮，周流观乎上下。

译文：彼此不同心怎能配合啊，我将要远去主动离开他。

注释：离心：不同的去向。远逝：远去。

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，历吉日乎吾将行。

译文：我把行程转向昆仑山下，路途遥远继续周游观察。

注释：邅：楚地方言，转向。

折琼枝以为羞兮，精琼爢以为粻。

译文：云霞虹霓飞扬遮住阳光，车上玉铃丁当响声错杂。

注释：晻蔼：旌旗蔽日貌。鸣：响起。

为余驾飞龙兮，杂瑶象以为车。

译文：清晨从天河的渡口出发，最远的西边我傍晚到达。

注释：天津：天河的渡口。在东极萁斗之间。西极：西方的尽头。

何离心之可同兮？吾将远逝以自疏。

译文：凤凰展翅承托着旌旗啊，长空翱翔有节奏地上下。

注释：翼：古代一种旗帜。翼翼：和貌。

邅吾道夫昆仑兮，路修远以周流。

译文：忽然我来到这流沙地段，只得沿着赤水行进缓缓。

注释：流沙：指西极，其处流沙如水。赤水：出昆仑山。容与：游戏貌。

扬云霓之晻蔼兮，鸣玉鸾之啾啾。

译文：指挥蛟龙在渡口上架桥，命令西皇将我渡到对岸。

注释：麾：指挥。西皇：帝少嗥。

朝发轫于天津兮，夕余至乎西极。

译文：路途多么遥远又多艰险，我传令众车在路旁等待。

注释：艰：指路途艰险。腾：飞驰。

凤皇翼其承旗兮，高翱翔之翼翼。

译文：经过不周山向左转去啊，我的目的地已指定西海。

注释：不周：山名，在昆仑西北。西海：神话中西方之海。

忽吾行此流沙兮，遵赤水而容与。

译文：我再把成千辆车子聚集，把玉轮对齐了并驾齐驱。

注释：屯：聚集。轪：车轮。

麾蛟龙使梁津兮，诏西皇使涉予。

译文：驾车的八龙蜿蜒地前进，载着云霓旗帜随风卷曲。

注释：婉婉：在前进时蜿蜒曲折的样子。委蛇：旗帜飘扬舒卷的样子。

路修远以多艰兮，腾众车使径待。

译文：定下心来啊慢慢地前行，难控制飞得远远的思绪。

注释：志：通“帜”，旗帜。弭节：放下赶车的马鞭，使车停止。神：神思，指人的精神。邈邈：浩渺无际的样子。

路不周以左转兮，指西海以为期。

译文：演奏着《九歌》跳起《韶》舞啊，且借大好时光寻求欢娱。

注释：假日：犹言借此时机。

屯余车其千乘兮，齐玉轪而并驰。

译文：太阳东升照得一片明亮，忽然看见我思念的故乡。

注释：皇：天。赫戏：形容光明。旧乡：指楚国。

驾八龙之婉婉兮，载云旗之委蛇。

译文：我的仆从悲伤马也感怀，退缩回头不肯走向前方。

注释：仆：御者。怀：思。蜷局：卷屈不行貌。

抑志而弭节兮，神高驰之邈邈。

译文：尾声：“算了吧！

注释：乱：终篇的结语。已矣：绝望之词，谓“算了吧”。

奏《九歌》而舞《韶》兮，聊假日以媮乐。

译文：国内既然没有人了解我，我又何必怀念故国旧居。

注释：国无人：国家无人。

陟升皇之赫戏兮，忽临睨夫旧乡。

译文：既然不能实现理想政治，我将追随彭成安排自己。”

注释：足：足以。为：实行。居：住所，这里是指一生所选择的道路和归宿。

仆夫悲余马怀兮，蜷局顾而不行。

乱曰：已矣哉！

国无人莫我知兮，又何怀乎故都！

既莫足与为美政兮，吾将从彭咸之所居！